Silent Hill HD Collection
本文作者：Syria
詹姆斯的寂靜嶺不但大霧瀰漫，道路塌陷，荒無一人，而且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怪物。 我們從寂靜嶺街道上的筆記中可以看出這些怪物似乎在詹姆斯來到寂靜嶺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但是誰也不知道寫下筆記的那個人是否和詹姆斯看到了同樣的怪物，或者那些筆記根本就是出自詹姆斯的潛意識，是他給自己的一種警告。 這些怪物長相各不相同，而且都有自己獨特的攻擊方法。 但他們大多行動緩慢，在諸如城市街道的開放區域，詹姆斯甚至可以跑步躲開他們。 傾 向於使用神秘學來解釋寂靜嶺2的人往往會把怪物和寂靜嶺的邪教聯繫在一起，但是不管從什麼角度來分析，這些怪物都是詹姆斯自己潛意識中的創造物(因為勞拉 看不到這些怪物)，所謂魔由心生，即使這些怪物跟寂靜嶺的邪教有些許關係，詹姆斯也是因為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所以才能看到他們，並被他們所傷害。
寂靜嶺的怪物代表詹姆斯邪惡的一面，代表他犯下的罪行和導致他犯罪的潛在黑暗心理。 一方面詹姆斯因為這些怪物所代表的邪噁心理而殺死了愛妻瑪麗，另外一方面，他也被這些怪物們追趕，折磨。 可憐的詹姆斯，到底要如何才能擺脫自己的罪惡重新面對人生呢?
Pyramid Head 金字塔鐵頭(Syria 簡稱PH)
PH是寂靜嶺所有怪物的領袖，在很多人心目中，他可以說是整個寂靜嶺系列遊戲中最酷的怪物。 PH的造型很明顯的是源自西方劊子手的經典形象，一個帶尖角帽子遮住整個面孔，以便被執行死刑的犯人無法看到劊子手的面容。 另外一方面也說劊子手本人和處決死刑毫無關係，他並不憎恨死刑犯人，這只是他的工作而已。 在討論PH和詹姆斯的關係之前，讓我們先簡單的談談劊子手的心理分析。
首先，心理學上攻擊性分為兩種，一種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敵意性攻擊”(Hostile Aggression)，一種是人們很少意識到的工具性攻擊(Instrumental Aggression)。 敵意性攻擊的目的在於傷害對方，攻擊者帶有很強的情緒因素。 工具性攻擊的目標往往是其他東西，傷害對方只是一種手段，攻擊者對被攻擊者並沒有特別的憎恨或其他情緒。 劊子手是一種極具攻擊性的職業，比較幽默的說法則是：“劊子手是那種每個月從政府領工資的公開連續殺手。”劊子手對死刑犯人的攻擊性就屬於工具性攻擊。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西方舊式劊子手的服裝往往把臉遮住，掩蓋自己的真實面孔，也就是說劊子手在行刑時並不代表自己，而是代表法律與社會。 但 是，殺人無論如何也是一件壓力很大的事情，而職業劊子手在緩解心理壓力的時候一般會採用三種方法：Denial(否認，認為自己並不是在謀 殺)，rationalization(理性化，為殺人的行為尋找合理的理由)，和emotional distancing(拉開情緒距離，在執行死刑的時候完全不帶個人情緒，把自己的感情和工作隔絕開)。 在這種情況下，劊子手大多會認為劊子手這個職業和斷頭台一樣，是執行法律的一種工具，我們既然不能說斷頭台很“想”殺人，當然也就不能說劊子手對殺人這個行為有任何嗜好。
(如果想知道更多關於劊子手的心理研究，我推薦《The Last Face You'll Ever See 》by Ivan Solotaroff，作者採訪了很多劊子手，真實地記錄他們的想法和心理。亞馬遜網上書店有售。)
那麼讓我們回過頭再來分析金字塔鐵頭大人。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PH可以說是詹姆斯的分身。 在Woodside Apartment, 當詹姆斯第一次遇到PH的時候，PH站在鐵欄杆的另外一邊，如果詹姆斯想要正視PH，自己也就必鬚麵對面地站在鐵欄杆這一遍。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把中間的鐵欄杆想像成一面鏡子，PH就是詹姆斯脫離心中“罪惡感”(或者社會道德約束力)的牢籠之外的鏡像反射。
1，到底誰殺了瑪麗?詹姆斯殺掉妻子當然是不言自明，但是對於詹姆斯本人來說，殺掉瑪麗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劊子手PH。 讓我們來分析一下詹姆斯殺掉瑪麗之前和之後的種種心理。 首先詹姆斯否認自己謀殺了妻子，最開始是否認“謀殺”，然後則是否認“殺人”的整個事實，為自己編造出“瑪麗死於疾病”的謊言。 其次是殺人的動機，詹姆斯並不恨瑪麗，事實上，他一直都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但是他還是殺掉了瑪麗，為的就是能夠讓瑪麗(和詹姆斯自己)脫離痛苦的折磨。 最後，詹姆斯在殺死瑪麗的時候毫不激動，手法冷靜，我們從模糊不清的湖邊旅館錄像上能看出來，詹姆斯走進屋子裡，很鎮定的拿起枕頭，毫不猶豫的把瑪麗悶死了。 我們很容易推測詹姆斯在殺死瑪麗的當時，把自己的感情完全隔絕在行動之外。 以上三點完全符合一個劊子手的標準心理，我們甚至可以說詹姆斯心中的劊子手――金字塔鐵頭就在詹姆斯殺掉瑪麗的這一刻誕生了。
如果說詹姆斯為了緩解殺死妻子的壓力，而塑造了和妻子一模一樣，但性格不同的瑪麗婭，以期待從她身上能得到瑪麗的重生;同樣是為了緩解弒妻的壓力，詹姆斯把自己心中殘忍暴虐的成份分離出去，創造了一個恐怖的劊子手形象，把一切罪過都歸咎於PH。 就像真實世界中詹姆斯殺掉瑪麗一樣，在寂靜嶺世界中劊子手PH也不斷的殺掉瑪麗亞。
2，金字塔鐵頭作為懲罰者。 詹姆斯把自己邪惡的一面塑造成一個劊子手形像也可以解釋為詹姆斯自我懲罰的一種體現。 如果詹姆斯真的把殺掉瑪麗的行為當作“工具性攻擊”，為了能夠讓瑪麗不再受苦，那麼詹姆斯也就不會來到寂靜嶺。 他恰恰是因為對瑪麗的死無法釋懷，所以才不知不覺中回到寂靜嶺，接受對自己的審判與懲罰。
3，金字塔鐵頭作為詹姆斯邪惡的一面。 PH並不是僅僅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劊子手，也不是什麼復仇天使。 他是一個純粹邪惡的存在。 詹姆斯第二次在Woodside Apartment 見到PH，後者正在跟一個人體模型怪物幹某些很見不得人的事情，直到人體模型怪物死掉了，PH才善罷甘休。 我們後來可以發現那個房間裡有好幾個死掉的人體模型怪物。 除此之外，詹姆斯每次看到PH，那傢伙總是在幹什麼壞事，要么就是折磨其他怪物，要么就是追殺詹姆斯或者瑪麗婭。 PH作為一個邪惡的劊子手，沒有任何負罪感，不受任何道德規範的約束，他在寂靜嶺(或者詹姆斯的潛意識世界)中，可以為所欲為。 不過，詹姆斯的本性是否也是這樣呢?他那善良溫和的性格是否也是社會規範下的結果而並非他的天性?如果他能夠像PH一樣生活在一個任人為所欲為的世界裡，他是否也會像PH一樣邪惡呢?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我相信詹姆斯個性中有邪惡的一面，也有善良的一面。 他對瑪麗的愛毋庸置疑，而且在犯下罪行之後深深的被折磨，這些都說明我們親愛的詹姆斯，雖然是個殺人犯，但還是有他充滿勇氣和善良的一面。
4，無敵的金字塔鐵頭。 所有玩寂靜嶺2 的人恐怕都會對刀槍不入的PH記憶猶新。 任何武器對於PH都毫無用處，每次詹姆斯遇到PH的時候，唯一的選擇就是跑，不停的跑。 (好在PH和寂靜嶺其他怪物一樣，動作並不很靈敏，要躲過他的攻擊也並非難事)。 這樣一個無法擊敗的敵人對於一個電子遊戲來說，恐怕是很不尋常的，更何況PH是詹姆斯遇到的第一個Boss fight。 無敵的PH對於詹姆斯來說只是增加了他對自己的“無價值”感，他面對自己的邪惡面除了逃避還是逃避。 在詹姆斯看過湖邊旅館的錄像之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罪行。 在這之後，他最後一次面對PH，後者最後一次殺掉了瑪麗，雖然這個時候詹姆斯還是無法對PH造成什麼傷害，但是最後兩個PH自相殘殺致死。 這其中的寓意非常明顯，如果詹姆斯無法意識到自己的罪行，那麼他將永遠被自己的邪惡面懲罰，在他意識到自己的罪行並願意為此接受懲罰之後，他的邪惡面將會自己將自己毀滅。
5，警笛。 在詹姆斯跟PH的第一戰中，因為無法傷到PH，詹姆斯只得在狹小的地方跑來跑去躲避PH。 最後，PH 聽到一聲神秘的警笛，才放過詹姆斯自己離開。 這一聲救命的警笛是關於PH所有爭論中最神秘而無法解釋的一件事情。 其中的意思很好解釋，詹姆斯在這個時候還沒有碰到瑪麗婭(詹姆斯認識到自己罪惡的關鍵性人物)，他的邪惡面顯然不想就此了斷詹姆斯。 但是，這一聲警笛到底代表了什麼?為什麼PH在聽到這警笛之後就離開了?如果詹姆斯還不想自我了斷，為什麼會在第一戰就碰上無法戰勝的PH?
我們需要了解的是，詹姆斯到寂靜嶺並不是去自殺，他去(或者被引導到)寂靜嶺是因為他無法意識到自己的罪。 詹姆斯善良的一面在見到PH之後無法容忍他的存在，所以才會導致這次提前的對決。 這一聲警笛不但是給PH的，也是給詹姆斯的，警告他還有很多東西他沒有發現，他在寂靜嶺該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 詹姆斯和PH在寂靜嶺的存在意義都還沒有達到。 所以PH在聽到這聲警笛之後就馬上離開，而樓梯上的水也漸漸退去，詹姆斯可以離開公寓前往公園和瑪麗亞見面。
6，雙金字塔鐵頭之戰。 在詹姆斯面對PH的最後一戰中，為什麼會出現兩個PH呢?這樣的安排應該不是為了自我毀滅，因為一個PH也可以自殺。 很多人認為第一個PH代表詹姆斯對瑪麗的謀殺，而第二個PH則代表詹姆斯對艾迪的謀殺。 大部分人都認為詹姆斯因為自衛不得不殺掉艾迪。 但是，詹姆斯本人對艾迪並沒有任何喜歡或者討厭的感情。 他殺掉艾迪並不是因為“敵意性攻擊”，詹姆斯必須殺掉他以保證自己的性命。 那麼到頭來，還是“工具性攻擊”。 他對殺死艾迪的行為和對殺妻的行為一樣代表強烈的負罪感。 所以，不管對艾迪的謀殺和對瑪麗的謀殺是不是一個性質，在詹姆斯心中用PH來代表自己殺死艾迪的行為還是很貼切的。
雖然許多人更喜歡瑪麗亞(男性居多―笑)，但是在我心目中寂靜嶺2中最令人著迷的是詹姆斯，其次則是他的死敵，金字塔鐵頭，這個自始至終沒有一句話，但是卻時時讓人膽戰心驚的怪物才是寂靜嶺真正的主人。
其它幾種怪物我已經在詹姆斯一節討論過，這裡就不再重複了。
寂靜嶺2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超越了一個簡單的恐怖生存類游戲。 很多人在玩寂靜嶺的時候，由於當今快餐文化風潮的結果，往往認識就停留在“噢，原來鬧了半天是詹姆斯殺掉了自己的老婆”這樣膚淺的層面上。 然後就丟掉這個遊戲去尋找新的刺激。 而寂靜嶺2中很多隱含的東西卻往往無法意識到。 我曾經嘲笑過日本人，畫出來一個EVA，結果誰也看不懂，還要寫出“如何看懂EVA”之類的手冊跟著動畫片一起賣。 但是我現在寫出這樣一個“寂靜嶺2 的人物心理分析”不也落入了自己曾經嘲笑的範圍嗎?
我當時在嘲笑EVA手冊的時候，曾經說過，當今社會的觀眾不需要一個必須查閱聖經和相關神學資料才能看懂的動畫片。 那麼面對這樣複雜晦澀，含義深邃的寂靜嶺2，我也還是要問：我們到底需不需要一個不得不查閱相關心理學著作才能徹底明白的遊戲?畢竟，遊戲是一種比電影和通俗小說含義更淺的娛樂類別。 雖然電影已經很大程度上商業化了，但是主流觀眾在很多時候還把電影當成一種藝術形式，期望它能夠反映真實的社會現象和人類心理，小說就更是如此。 但是，有多少人會指望電子遊戲能夠反映什麼社會現象，這聽上去幾乎是可笑的。
由於電子遊戲所針對的低齡消費群體，絕大多數成功的電子遊戲並不需要一個很有意義的故事和深厚的內涵，有能夠自圓其說的情節就足夠了。 遊戲和其他娛樂類型都不相同的地方就是它的互動性，而這一點則體現在圖像，操縱，視角等等這些與情節無關的設計上。 我們在玩遊戲的時候(尤其是動作類游戲)，主要的體驗也是武器如何使用，怪物要怎麼打才能迅速解決掉。 遊戲的故事情節說來說去不過是一個把主人公陷入各種艱難困境的藉口而已。 即使是像細胞分裂(Splinter Cell)系列這樣的遊戲，根本不知道故事情節完全不影響遊戲過程。 我們不需要知道Sam 為什麼要潛入這個不知所謂的軍事基地/銀行/貨船，只需要一步步走到地圖上標明的紅色地點而不被發現就行了。
在這樣的趨勢下，我很難想像電子遊戲能夠變成一種和電影，小說平起平坐的“藝術類別”，而不僅僅是像現在這樣的“娛樂形式”。 在電子遊戲的消費群體中還不存在這樣的要求，當然開發商也就不會往這個方向努力。 所以，像寂靜嶺2這樣的遊戲只能是一個特例，一個不受到重視，甚至不討人喜歡的特例。 畢竟，玩遊戲的最終目的是放鬆，快樂，即使是像需要動腦筋的解謎類型的遊戲，也是以解謎之後得到的成就感為動力。 誰會去玩一個環境壓抑，遊戲過程中需要刺激玩家不斷思考體會，遊戲之後讓人久久無法釋懷，繼續感到壓抑的遊戲呢?
我個人喜歡寂靜嶺2完全是因為陰鬱晦澀的個性使然，而在這之後寫了將近3萬字的心理學分析也不過是自娛自樂。 但是，在玩過這許多遊戲之後，如果我面前又出現了類似於寂靜嶺2這樣內涵深刻但是壓抑不堪的遊戲，我不敢肯定我是不是還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它。 我寧可再去玩一遍Splinter Cell 3或者Rainbow Six這樣節奏緊張，成就感比較強的遊戲。 但是，寂靜嶺2作為一款視角特殊，心理內涵厚重，出類拔萃的優秀遊戲，它在整個遊戲史上的地位是不應該被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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